疼痛是真理的临界点

我一动不动地盘腿坐了两个小时。不是冥想,没有刻意去管思绪,只是要求自己一动不动地坐着。

这两个小时中,大腿和小腿后侧在很长时间里都是一阵阵的痛,并且腿麻也几乎没有停过,我靠数呼吸来给大脑一个可以聚焦的“微秩序任务”,让它不要陷入身体疼痛的混乱中。不过我也出现了由于“数得太久”和“呼吸太重”导致的二氧化碳滞留+过度紧张造成的全身发麻,不过这倒没什么,根据Wim Hof呼吸的经验,只需要闭气一段时间即可恢复。我一般100次呼吸是10分钟,但是这次当我数完1200次呼吸后,我的计时两个小时的闹钟还没响,此时身心俱疲接近崩溃,之后的时间一直在疼痛、挫败、错乱、放弃的边缘反复挣扎。又数了300次之后才听见窗外钟楼报时晚上6点的钟声,才知道还剩大概10分钟,而最后十分钟几乎是咬牙坚持下去的。结束后毫无意外地产生了巨大的不可战胜感。

坐完了两个小时后回到了现实,看似外表好像没有什么改变,也感觉面对着更多的疑惑。我体会到这是一种很迷人的状态,就像英雄刚杀完一条龙,回家还要洗碗,或是悟道的人还要打柴烧饭一样,这也是规律,改变当然不会直接在眼前显现,而是会首先在反应模式中显现。不过现实已经改变了,原来的我会疑惑自己能不能坐下,或是疑惑自己是不是浮在表面,而现在,疑惑的层级变了,现在会怀疑新自我的持续性,以及新能量的可重复性。

疼痛是身体和意识交界处最原始、最诚实、最无法欺骗的信号,很多人追求“觉醒”“顿悟”“穿越自我”,但他们永远绕开疼痛,而今天的经历让我发现,真正的临界点其实是坐那里,一动不动,直到身体开始抗议、脑子开始狡辩、情绪开始浮现,但还是不分心和不逃走,于是就在这一刻,开始穿透了”幻象“。疼痛其实就像一场仪式感极强的过滤器,穿过它就能见到自己真实的状态,而绕过它,就又落回了舒适区的自我催眠。

另一个类似的信号是性快感,即使我算是战胜了疼痛,我发现我还是抗拒它。在深层神经层面上,性快感与疼痛是“近亲”——它们都起源于身体与意识交界处的原始信号。它们本质上:1)都属于超过日常感官负荷的强烈体验的“超阈值刺激”;2)都会激活边缘系统、下丘脑-垂体-性腺轴(HPG)、自主神经系统(交感和副交感神经);3)都可能带来身体控制的失效感,一种“自己不再能主导”的意识边缘体验。

弗洛伊德认为,所有追求快感的行为,本质都是在对“死本能”的试探。性快感之所以强烈,是因为它接近了“个体瓦解”的边缘。荣格的角度不同,他认为,性不仅是肉体愉悦,而是潜意识中通向“神性”的力量通道,即在性快感到达极致时,人格边界被打破,可能会融入阿尼玛/阿尼姆斯,或者激活深层创伤或压抑,又或者可能感受到集体潜意识的涌入,那种无可言说的悲悯、爱欲、毁灭与再生并存的能量。

人们抗拒性,抗拒的其实不是性,也不是爱,而是那种“失控”的疼痛般快感,那种“我会失控,我会溶解,我会暴露,我会变弱”的状态。疼痛至少是“我在抵抗”,还是自己在做主,而快感是一种可能会失控、变质以至于崩塌的东西,如果放任它来,可能会疯掉,可能会变得不体面,可能会被别人看穿、被控制、被抛弃。SM学中愿意被pleasure触动本身就是一种臣服。

不过今天战胜了疼痛,建立了对身体的统御力,算是重组了能量系统,而这个过程肯定会有很多旧的情绪、恐惧、依赖、性幻想、暴力感等等涌出来,之后每天也会在新的结构中醒来了,对自己的探索毫无疑问又进入了新的一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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